“作家是自己把自己生出来！”

时光乱了年华 · 发表于 2023-11-18 09: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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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左）跟读者交流写作

□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徐颖

当下热门的青年作家班宇、索南才让、董夏青青、郭爽等，他们在《收获》上发表的第一篇作品，责编都是吴越。吴越将作者的写作及改稿故事，写进了她的新书《必须写下我们——被写作改变的人生》。

近日，吴越做客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创意写作系列讲座”，以自己为其当责编的几名知名青年作家为例，谈写作的起步与准备。在吴越看来，写作是天然带着阵痛的。“作家就是自己把自己生出来，那该多痛！”

吴越笔下的班宇：“避开熟悉的表达，我想要做更难的事”

班宇的短篇小说集处女作《冬泳》，2018年问世即畅销，被认为是严肃文学的破圈之作，让“东北文学”成为热点话题的文学畅销书。

著名作家阿乙谈班宇时说，“文坛新来的高手，有一股雨水冲扫过的、带有野兽气味的生猛劲儿。”作家蒋方舟说：“班宇有毋庸置疑的小说家天赋。可是，他抵抗住了天赋的诱惑——没有随心所欲地把作品当做情绪的宣泄，或是横冲直撞地滥用富有才情的语言；他又抵抗住了时代的诱惑——没有把光怪陆离的社会新闻当做题材的富矿，也没有因平庸的文学时代而降低对自己的要求。他以最严格的标准自我训练，使每一个短篇都纯熟得惊人。天才和有天赋的人的区别，是前者能够独立发展自己，班宇无疑是前者。”

吴越在《必须写下我们——被写作改变的人生》一书中，写下了班宇的写作经历——从小生活在“工人村”的班宇，父母是变压器厂的职工，上大学时父母能够提供的是600元的生活费。这些生活费如果仅仅是吃饭穿衣是够了，但要买书买碟下馆子就有点紧张。为了赚取零用钱，大学时的班宇为了卖一本旧书，专门到豆瓣上写书评，以抬高转让价。尝试过在出版社、房产广告公司的文案工作后，班宇决定真正开始写作时，订阅了一年的《收获》，发现自己可以和其中一些作者“掰掰手腕”，便开始了纯文学创作。

即便是像班宇这样有才华的作家，写作也是一个不断面临难题的过程。班宇将自己的小说《逍遥游》交给吴越后，吴越曾问过班宇在写作中面临的问题，班宇说：“每一部小说对我来说都是一个新的问题……我真的要好好想一想，避开熟悉的表达、容易划过去的写作。我特别习惯于在短句的连接处做一点仿佛自己感觉到的空隙，这点空隙就是一个节奏和诗意的存在，这个东西是让我着迷的。这种技巧和笔法，我已经写得差不多了，我想要做更难的事。”

在华师“创意写作讲座”中，吴越分享了班宇的《逍遥游》从5年前的一个WORD文档，到在《收获》发表，变成了一个大电影的过程。

吴越告诉初学写作者：“就算是天才，也是从废稿中爬出来的”

吴越以班宇等青年作家的故事为例，告诉有志于从事写作的青年学子，当刚开始写作不知道如何下笔时，就从自己熟悉的生活写起，比如班宇写的就是自己熟悉的工人村。“有一个训练方法，闭上眼睛回到童年，把你们家里熟悉的东西写一遍。”

“当不知道小说怎么写，就先看看一流的作家是怎么写的。”吴越认为，文笔对于小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就像每个人说话有自己的音色，从第一句就会显示出来。而一部好的小说开头，决定了能不能抓住编辑和读者，开头500字尤其关键。“一部好的小说开头，就像是高铁的子弹头，应该具有穿透力。”

谈及写作的终极目的，吴越说，一定是有想法要表达，“当对人性有了体悟，对人间的情感有了想法，不得不说的时候，就可以尝试写小说了，一部小说就是一个想法，没有想法的小说是没有意义的。而作为一个敏感的编辑的职责，就是能够接住作者抛过来的那个球。”

一部文学稿子从初稿到刊发在文学期刊，这个过程通常比较长，当然也有更大的可能，那就是被退稿。吴越说，成为作家的路上，就是需要大量的练习，就算是天才，也是从废稿中爬出来的。“我与作者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我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写不下去了，要推翻自己了，这都是很正常的现象。”她说，“作家就是让自己认识新的自己，自己把自己生出来，想想就该有多痛苦！每一件作品都是带着血的，带着作家的血。”而当作家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它就开始小剂量地渗入到自己的生活里了。

每个作家都要面对自己的命运，一个人完成命定的写作

“我觉得我已经准备好写作了，写作者要名利双收的话，我现在该怎么做？”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一名学子提出“灵魂一问”，让在场的师生都笑了。吴越说，“纯文学的写作，不是太能让写作者名利双收。”

前不久，班宇、陈春成、王苏辛三名青年作家出现在了武汉市文联所属事业单位专项招聘的拟聘用人员名单上，“宇宙的尽头是考编”，再一次被舆论热议，很多人说，青年作家也需要解决生活的问题。

青海省第一位获得鲁迅文学奖的作家、80后索南才让，在其作品《圣人画像与象牙麻将》发表在《收获》上，领取了自己写作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稿费时，别人问他要用这笔稿费做什么时，他说，“要用来给牛买饲料，因为2021年牧场遭遇大雪，正好用这笔稿费可以让我买一些饲料渡过难关。”

作家从来不是生活在象牙塔里，每个作家都要面对自己的命运，一个人完成命定的写作。

在纯文学的写作领域，期刊发表、图书出版、文学奖项、影视改编、文学评论，仍然是青年写作的重要评价体系。吴越揭秘了文学期刊编辑选稿的标准，小说要让编辑看到不一样的东西。什么是好小说？就像著名作家阿来说的，“小说感，就是总要有点意味，有点弦外之音。”

吴越揭秘，小说写作中，通常会出现这些问题：如，比较概念化，意思是小说概念先行，所有人物都是作者的道具；比较刻意，意思是小说很牵强，编造的痕迹很明显，很多地方说不通；掉下来了，意思是前面开头还不错，后面没有处理好，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文本；有点普通，意思是写得还不错，但是已经有过大量类似的文本了；有些浮泛，意思是作者有想法，但是没有深入。大量的文本可能会被退稿。而当编辑希望作者改稿，并给出改稿意见时，意味着作品有发表的可能性，但有些作品最终还是改不好。

吴越说，“一流的文学作品之所以成为一流，是因为完成了神性的跳跃，而这一跃是最艰难的。”

索南才让的小说《荒原上》，从2018年6月投稿到《收获》，中间也经历过艰难的改稿过程。吴越写道，“这一改，从2019年底一直改到了2020年春节前后。有一度，我知道索南处于最艰难的时刻，他独自一人在他创造的这个时空里苦苦寻找着隘口透下的苍穹的光，这是每个写作者都要经受的幸福和磨难。这是一个人的鏖战。”直到2020年春节后“改到近乎完美”，2020年9月，《荒原上》在《收获》“青年作家专号”头题推出。2022年8月，《荒原上》获得第八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奖，一个进入文学史视野的作家和作品就这样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