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梦想

时光乱了年华

□向延昆

这两年，父亲非常忙碌，频繁往返于城市与乡村之间。他终于实现了梦想，这个梦想，与他自己有关，与我有关。这是一个关于梦想、乡愁和传承的故事，或许与我们每个人有关。

一

从记事起，我们一家四口人挤在两间低矮的平房，前厅有一个柴火灶台、水缸、餐桌等，隔一扇门，后屋是卧室，上厕所要到屋外。那时候我们还小，并不觉得拥挤。父母每天早出晚归，我和妹妹在家玩。那时饭菜虽不丰富，但感觉很可口，我常吃两碗，很多时候父亲吃一碗就说已经饱了。

20世纪80年代末，大人聊天的话题逐渐从庄稼收成变成了：谁家赚了多少钱，谁家到广东打工成了万元户，谁家新修了房子等等。有一天，父亲的姐姐说，张家界林场（现在的张家界国家森林公园）正在开发旅游，游客多，建议父母去那里摆摊赚钱，这样能把房子翻新。

于是，带着房子翻新的梦想，父亲卖了两筐稻谷，找大伯借了一点钱，离开老家去到森林公园。

彼时，张家界刚被著名画家吴冠中的一篇短文《养在深闺人未识》而被人知晓，逐渐开发成游览胜地。

父母没有太高学历，在进出景区的主干道边搭块木板摆摊。此后20年里，父母在景区多处租摊经营，后来租商铺，生意时好时坏。

这一时期，全家住的房子随着父母经营地点的搬迁不停变动，记不清搬了多少次家。这些房子都是低矮的偏房或者自己搭建的小平房，狭窄、潮湿、透风。而这，或许就是一个普通人的酸甜苦辣，冷暖人生。

二

在张家界景区做小经营只能勉强维持生计。2010年，父母决定搬迁到张家界市区，在一家酒店旁租了一间约15平方米的门面，卖土特产、文旅产品、副食品等，仍然为了梦想而努力。

后来，我快要研究生毕业，考虑到之后的住房问题，父母拿出20多年的积蓄，在张家界市区按揭买了一套商品房。这些积蓄，承载了父母半辈子多少的辛酸与不易，暂且不表。研究生毕业后，我选择留在武汉，那套房成为我每年春节回家的家。

留在武汉，父母很支持，但心里五味杂陈，他们可能没做好心理准备，儿子要和他们两地分开了。

当然，再多的不舍，他们都会藏在心里。他们想得更多的是，我工作单位怎么样，同事关系处理得咋样，能不能立足武汉。

所以，父亲多次来武汉看望我。闲聊时，他仍然不忘内心最看重的事情：要在武汉尽快买套房。

一年多后，他拿着辛苦攒的钱，在武汉按揭买了一套商品房。我知道，父母希望把最大的能量，用在子女身上，为子女遮风挡雨。

有了居住之所，我更加专注工作。随着经济条件改善，我在武汉结婚、有了孩子，又换了新房，逐渐稳定下来。父母的心才逐渐安稳。

这一时期，因为丰富的经营经验，父母经营的商铺规模也不断加大，如今有4个门面，还规划新的生意。此时，我们家也不再因房子的问题而过于操心。

三

时间来到2021年，父亲作了一个重大决定：在农村老家宅基地上新修一座别墅。

这一决定，他与我们都商量过。可我们都觉得，房子目前够住，在农村修建别墅，耗资大，且修建好后，只是过年回来住几天，平时基本闲置。

但我知道，父亲的梦想是在生长的地方，建造一座可以满足他所有想象的房子。于他而言，那个梦想每每想起依然历久弥新。又或许在那个小乡村，当时代推着人们前行，若能够停留下来，回到梦开始的地方，找到儿时的美好和心中的慰藉，那他的人生将是圆满和幸福的。

说干就干！因母亲在武汉帮我带孩子，修别墅的事，父亲独自操持。这于年过六旬的他而言，殊为不易，但他依然干劲十足，也许在他的心中，实现梦想，意义非凡。

接下来的每周，我能通过母亲的微信看到，父亲建别墅的进度。从设计方案到房子用途，从打地基到一层层往上砌筑，从内部装饰到家居选用……寒来暑往，每一个环节，每一项用途，父亲都事无巨细。两年时间，父亲终于把梦想中的房子修筑完成。

梦想已经实现，这座房子于他而言，是人生大事。而我理解的是，父亲用他一辈子经历和对梦想的追求，告诉我以及他的后人：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家族、家庭，有一条“脉”或者一个“魂”是不能丢的。家族传承更多的是家族精神、文化、价值观的传承，是一个家族历史的沉淀和经验的积累、升华。而我的家族，就要传承勤劳、扎实、隐忍、肯干，吃得苦，持之以恒、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精神和文化。

我想，这就是父亲给予我们最大的精神传承。

转自荆楚网